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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诗文成为陶瓷日用器和陈设器的重要装饰形式，与之前的朝代相比，在装饰工艺表现形式上又有了新的发展。明洪武二年（1369年），景德镇设立御器厂，陶瓷生产格局由宋元时期名窑遍布全国转变为景德镇一家独大，由此陶瓷诗文装饰在格局上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景德镇陶瓷诗文装饰兴盛，成为全国瓷业诗文装饰的主流，尤其御窑厂瓷器装饰出现大量诗文装饰，体现出皇家的审美品位。
明清时期陶瓷诗文装饰工艺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形式：一是釉下彩装饰工艺，即在瓷器的坯体上直接题写诗文，施透明釉，再入窑高温烧成。随着釉下彩装饰工艺的成熟，青花成为明清时期陶瓷生产的大宗产品，陶瓷诗文装饰大量出现在青花瓷器上。除景德镇之外，福建德化窑青花瓷诗文装饰也十分普遍。二是釉上彩装饰工艺，即在烧制好的白瓷上题写诗文，再低温烘烤。釉上彩装饰自宋金滥觞以来，明清时期景德镇不论御窑还是民窑均将之发扬光大。伴随着明清时期瓷业工艺技术的不断精进，釉上彩新品种层出不穷，诸如釉上单彩、五彩、斗彩、粉彩、珐琅彩、新彩等。这样，诗文装饰瓷器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均进入繁荣辉煌期。三是陶瓷刻画装饰工艺，即先在半干的坯体上刻画诗文，不施釉或施透明釉，再进行烧成。宜兴紫砂陶器，不论是茶壶还是其他器物，它们不用施釉而采用了雕刻装饰工艺，多反映为诗文装饰的内容和表现形式。德化白瓷因胎釉优良、晶莹剔透而闻名遐迩，被赞誉为“猪油白”或“象牙白”。梅花杯是德化窑瓷器中一个独特品种，杯体上多刻画诗句，然后施白釉烧成，用以行酒令，新颖别致，独具地方特色。诗文装饰与这些瓷器品种及其工艺结合，既彰显着诗文的装饰寓意，又展示着不同工艺品种的个性化特征。
明清时期的陶瓷诗文装饰主要出现在日用瓷器和陈设瓷器上，日用瓷器如罐、壶、盘、杯、花盆、枕、笔筒、砚滴等，陈设瓷器如各种瓶类等。诗文书写在瓷器上的位置逐渐固定化，并具有某种秩序、规范的特点。诗文的位置往往根据陶瓷器物的造型，结合器物功能确定，体现了装饰的适应性。诗文书写布局在瓷器上需要一定的体量及视觉空间，而体量的大小与器物尺寸和造型有关。因此，诗文的书写位置一般分布在罐、壶等器物的腹部、盘心和杯、花盆、笔筒、砚滴等外壁，具有一定展示空间之处，体现着诗文独特的装饰性与可视性。陶瓷诗文装饰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采用随意自由的形式，或章法严谨的书风将诗文直接装饰于陶瓷器壁上，这种装饰比较重视诗文的结构布局，诗文排布得错落有致。依陶瓷器物的造型，结合诗文文意确定起承转合，既跌宕有致，又承接自然，给人赏心悦目的感受。另一种是绘画配以诗文，诗文与画面呈互补及呼应之势，诗情画意相得益彰。诗文影响了绘画的构图形式，深化了绘画的意境，成为装饰中重要的一部分。诗文装饰与陶瓷器物造型浑然一体，增强了器物的审美功能，体现出匠心别具的艺术魅力。诗文装饰因与书法交错而形成图案化装饰，这种装饰形成诗、书、画、印与瓷器浑然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审美效果，达到工艺与艺术有机结合，既体现匠人的制作技艺，又展示文人的情趣，抒发情感、表达思想。总之，明清时期，瓷器装饰逐渐渗透了文人画的内容，体现着雅俗共赏的装饰风格。
明清时期的瓷诗文装饰蓬勃发展，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中国书法传统和宋元以降书画合体的影响。明清时期，书法不仅业已成熟，而且在社会各个领域，尤其在工艺美术领域应用十分普遍。另外，明清时期也是文人画继宋元之后继续发展的重要时期，尤其文人职业画家出现并逐渐融入社会商业文化领域。换言之，明清时期，反映文人创造主旨的“诗”“书”“画”“印”进入商业及社会性生产领域。具体来说，陶瓷上独立诗文装饰的形式受到书法传统的影响，绘画配诗文的形式除了受到书法传统的影响之外，还受到宋元以降书画合体的影响，两种诗文装饰形式皆可认为是文人审美介入陶瓷制作的呈现。二是陶瓷工艺技术的进步。技术是装饰变革的核心基础，陶瓷工艺技术的进步带动了陶瓷装饰的根本变革。从采用诗文装饰的陶瓷器种类来看，主要集中在青花、粉彩、珐琅彩、五彩和白瓷上，这与明清陶瓷制作工艺的进步密切相关。这一时期，白瓷细腻洁白，外观和内在品质都大为提高，青花制作工艺更加成熟，青花料来源多样，发色或浓艳或淡雅，彩瓷兴起，彩料丰富，彩绘技术高超，这都为陶瓷诗文装饰的盛行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三是皇帝的政治意图与审美品位。御窑瓷器是明清两代景德镇瓷器极其重要的品种之一，由皇帝直接组织设计和生产，服务于皇帝及其宫廷生活，产品设计独特、制作精良，代表了当时瓷器设计与瓷业生产的最高水平。御窑瓷器尊崇皇帝的意志，投皇帝所好，故此，称为御窑瓷器，集中反映着皇权至上的专制主义，反映着专制主义政治审美的理想。康熙年间反复出现的将《圣主得贤臣颂》装饰于笔筒上正是出于政治上笼络汉族知识分子的需要，而乾隆时期在御窑瓷器和宜兴紫砂壶上大量出现的御制诗则体现了皇帝的审美倾向和审美情趣。
（孙新明系景德镇陶瓷大学考古文博学院讲师、博士；欧阳俊哲系景德镇陶瓷大学图书馆馆员。本文系景德镇市2022年度科技局项目“国家陶瓷试验区下中国陶瓷文化崛起与复兴路径研究”的研究成果之一）